“我就让你明白你有多天真吧，正义使者。”
邵雨彤拿过纸和笔，在纸上画了起来。她利落地下了四笔画了一个长方形，又在里面嵌套了一个面积不到它一半的小长方形。“这是高中部，这是后来在校区内扩建的初中部。”她一边画一边解说着，然后在两个长方形连接的边上点了两个点。她用笔尖指着其中的一个点说：“这是最开始连通两个校区的门。”
“我上初一那年，初中部基本什么也没有，大部分基础设施都要与高中部共享，甚至包括篮球场。——它一开始就是学校用来捞钱的一个校区，这里条件破、学费贵，但百分之九十的学生都能直升高中部。”邵雨彤说着，用笔不断地描着那个点。“当时这道门一直开着，方便我们出入高中部。这是一道大铁门。”
“后来呢？”
“后来初中部换了领导班子，新校长充满独立精神，致力于达到不靠本部也能把初中部建设好。在我初二的时候扩建工作就已经进行起来了。再后来他们拆了那道门，原则上禁止在校期间学生出入高中部——因为当时也发生过事，高中部有不少混混，常常去那边欺负初中生。所以到了现在，那道铁门已经不存在了，剩下的是围墙和绿化带。”
“但是，当时大多数学生都不习惯这个改变，于是有了这道门。”
邵雨彤的笔尖挪向了另一个点，那个点离刚刚的点很远，在一个很偏僻的位置。
“有些人在高中部有朋友，有些人喜欢那边的体育馆，有些人谈恋爱没地方接吻，有人觉得那边食堂好吃——各种各样的原因，大家还是很向往高中部的。后来有人发现了这道门。确切地说那不是门，是铁篱笆上的一个口子，位于一片树丛里的深处，不踩着泥巴在树枝里钻半天是找不到的。几个男生把这个口子砸得大了一些，后来我们都从这里走。大家默契地瞒着老师，这个门也安全地存在了好久。”
“那后来呢？”瞿涛重复着问题。
“后来？你自己看去呗，后来还是被封上了。快中考的时候我有段时间没关注它，再过去是前几天和楚颐年唐涟一起了。那个口子被几个铁条焊死了。砸是砸不开的，位置开得高，又不好用力。你要是觉得你天生大力可以去试试。”
邵雨彤懒洋洋地抖着腿，她把初中部和高中部的边界线又描粗了一遍，用笔尖戳着纸，又对瞿涛强调道：
“这一圈围墙和我们校区的围墙是一样的，外面贴的砖，里面混凝土，上面是铁篱笆，又尖又刺又不好翻还有空气墙——空气墙你懂吗？代表着就是不让你过去，这就是游戏的规则。你以为我们在哪，现实世界？你真的不信邪的话，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这个小口子。但你打算怎么做，用脚踹开？还是炸开它？”
“炸开……炸开！”瞿涛念叨了一遍，眼睛忽然亮了起来，他激动地对着邵雨彤说，“说不定可行呢！咱们学校的化学实验室药品很多，而楚颐年是个理科天才，他说不定可以配出炸药！”
“你疯了吧？！”邵雨彤把笔往桌上重重一扔，站了起来，“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，我们出不去这里！”
瞿涛刚想反驳，但他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，像是用刀尖划黑板的声音，他感觉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。那声音是从他身后传来的，正在不断地接近。邵雨彤站在他对面，正面对着那个声音的方向。她看着前方，表情逐渐变得僵硬起来。
“吱——吱——”
摩擦声变得越来越生涩与尖锐，在邵雨彤的前方拐角处有一丛乌黑的长发浮现出来，紧接着出现的是戴雪晴的身影。她将刀尖抵在墙上，一路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划痕。她的脚步放得很轻很慢，好像生怕惊扰了什么。见邵雨彤看见了自己，她从阴影里抬起脸来，露出了一个微笑。——血迹斑斑的微笑。
瞿涛顺着邵雨彤的视线回过头去，一眼就看见了浑身是血的戴雪晴。
“戴雪晴……！你没事吧？！”他想也不想地就冲她跑了过去。
“瞿涛！别过去！”
邵雨彤以冲刺的速度跑上前，一把将他拉了回来，两个人都坐到了地上。瞿涛刚刚抬起头，他就看见银白的刀刃残影擦着他的头皮顶掠了过去。戴雪晴用尽全力挥下了这一刀，以至于一击落空后她无法及时收力踉跄了一下。刀刃划破空气的细微声响留在了瞿涛耳朵里，他坐在地上愣住了。
“你刚刚……做什么……”
邵雨彤爬起来，拼命地把他往身后拉。
戴雪晴站稳了脚，及其缓慢地直起腰来，好像要让瞿涛看清她做的每一个动作一样。她的脸上笑意盈盈，手上举着那把沉甸甸的菜刀。
“你打算杀了我吗？”瞿涛感觉从指尖一直凉到心里，他直直地注视着戴雪晴的眼睛。
“这不是很明显吗？”
这句话由邵雨彤和戴雪晴两人一同说出。
瞿涛推开了试图把他拉起来的邵雨彤。他垂下眼皮，静静地在地上坐了一会，然后他扬起头，像是张开自己的怀抱一般伸开了双臂。
“好啊，你来吧。”他显得很平和，“这样也不错。”
“你疯了？！”邵雨彤用力地推着他，而瞿涛始终定定地坐在那里不动。她又转向戴雪晴，“你又搞什么，你真要杀了他？！”
“别急，下一个就轮到你。”
戴雪晴勾起唇角，她高高举起了刀，用行动来回答邵雨彤。
邵雨彤啧了一声，她想上去推开戴雪晴，但她也在恐惧着那把刀、发着抖。让她更恼怒的是瞿涛的态度，他就坐在那里，扬着头，充满了殉道者的悲剧精神。他到底在想什么？他以为他身上有光环吗？戴雪晴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，也没有一点犹豫，他难道看不出来吗？
又变成了这样。
上一次的时候，他们被一群混混围起来的时候，他也是这样一副姿态。一副清高到道貌岸然的表情，伸手把她护到身后，抬着头对为首的人说：“打我可以，放了我妹妹。”
然后那块砖在他头上断成了两截，血从他头上淋漓地淌下来，他倒了下去，再也没有爬起来。
邵雨彤咬紧了牙关。
那把刀挥下去了。
她决定这一次不再退缩，冲了上去。
“邵雨彤，你别过去！”
她向前的身体生生地被人拉住，与此同时戴雪晴把刀刺了下去，直直没入瞿涛的上腹。瞿涛发出了一声痛苦而克制的呻吟，他仰面倒了下去，戴雪晴跪在他的身上，鲜血很快就从她的双手间涌了出来。她双手握住刀柄，**，又刺了一刀。瞿涛只是颤抖了一下，没有任何动静。
只是流血。地面上的血斑正在逐渐地扩大。
邵雨彤的身体无力地滑下去，她跪在地上看着这一幕，红着眼眶，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。男人粗糙的手拍在她的肩上——拉住她的是彦青羽。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楼上下来的，在关键时刻阻止了邵雨彤的冒险。彦青羽把她从地上拉起来，半是搀扶半是架着地带她转移到了一个离戴雪晴很远的角落里。而关筱雨也从楼梯上下来了，她代替了这两人站在戴雪晴的对面。
“没事，没事的。”彦青羽倾下身，安抚性地拍着流泪不止的邵雨彤的后背。“他不会死的，但你是生者，你不能过去冒险。”
关筱雨走到血泊中的两人身边，她蹲了下来，视线与戴雪晴齐平，望见对方那双只剩下疯狂的眼睛之后她笑了：
“你是怎么想的？明明今天已经不能使用能力了，还特意在刚刚开过会之后跑到我眼前来撒野，想杀人也要先动动脑子好吗？”
戴雪晴抬起眼瞪着她。但她的动作忽然就凝固了。有什么正在寂静无声地发生。她的头垂下去，身体开始颤抖，并且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。关筱雨托着自己的脸颊，看着戴雪晴像个发作的癫痫病人一样抖动着身体倒在瞿涛的胸口上。她剧烈地喘着气，脸被长发糊住只剩下嘴巴不停地开合着，好像一条岸边濒死的鱼。
“原来用出来是这个效果。”关筱雨面无表情，“你觉得怎么样，难受吗？这是我每次发病时的感觉。”
戴雪晴只是不断地挣扎着。快到时间了。关筱雨想着，站了起来。所谓的能力只是给人带去痛苦，如果不趁对方不能行动的这段时间放倒她的话那么也没什么用。关筱雨试图把瞿涛身上的菜刀**，她拔得很吃力，刀尖出体的那一瞬间给她的脸上扬上了一道血珠。接着她踩住戴雪晴的胳膊，用力地把刀捅进了她的腹部。
戴雪晴“呃”了一声。她所有的挣扎都停止了，血从她嘴里涌了出来。
彦青羽转过了头，似乎不想看到这一幕。
“那句话怎么说的，杀人就要做好被杀的打算吧？你感觉怎么样，疼吗？”
关筱雨十分平静，平静到让人怀疑她那张洋娃娃似的脸是不是从来做不出激烈的表情。她再次把刀**，这回血从伤口喷射了出来，险些溅了她一身。
“……嗯？是中了腹动脉吗？我的手气还蛮好的。比你好哦，戴雪晴。”她回头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瞿涛。
“有本事……你……杀了我……”
戴雪晴瞪着她，但是只发出虚弱的声音。关筱雨不理会这话，她扔下刀，向四周望了一圈，然后俯身扯起戴雪晴的衣领。拖了一步之后，她就明白了靠自己的力气没法把戴雪晴弄走。于是她朝着彦青羽喊：
“可以帮我一下吗，彦老师？”
彦青羽闻声走过去，他们两人一起把戴雪晴拽走，在地面上拖出长长的一条血迹。邵雨彤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，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哪，她只是呆滞地看着那两人带着戴雪晴离开了图书馆。这里只剩她自己了，地面上是乱七八糟的血，流淌的、喷溅的、溢出的。瞿涛躺在那中央，纯白的卫衣整个被染成红黑色。
邵雨彤一点一点地向着他挪过去，直到他的脸出现在自己视野里，那双半睁的眼里已经没有半点光彩了。
她把头埋在两膝之间，无声地痛哭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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